Kate Chrisman，落基山研究所项目总监；曹艺严，落基山研究所咨询师

中国绿色电力证书自愿认购交易于2017年7月正式启动。绿色电力证书，简称“绿证”，在其他国家也被称为可再生能源证书（RECs）或原产地证书（GoO），能够让企业和个人在中国本土市场购买可再生能源电力并追溯这一购买行为。落基山研究所是最先表示出对绿证交易支持的组织之一，我们共购买了8张绿证，用于抵消我所北京办公室在2016年7月到2017年6月间的用电碳排放，实现100%可再生能源电力消费。

快速发展的市场：可再生能源装机量增长以及绿证的推行

据中电联数据显示，自2010年至2016年底，中国电网共增加了199GW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政府强有力的支持和激励政策，如对上网可再生能源电力的政府补贴。政府根据各地新能源资源丰富程度，为各省风电和光伏发电提供新能源电价补贴（FiT）。对于每千瓦时上网可再生能源电力，发电企业都可以收到由电网支付的煤电标杆电价和政府提供的可再生能源电价补贴，二者相加就是风电或光伏发电的标杆电价（如图1）。

补贴政策已取得了预期效果，中国发电企业以飞快的速度为电网增加了大量可再生能源。然而，该政策也遇到了新的挑战，即可再生能源发电补贴的资金来自于政府对每千瓦时销售电量征收的少量费用，而由于中国在过去三年里的用电需求保持相对平稳，所以不断增加的可再生能源装机造成了可再生能源发电补贴资金的短缺。与此同时，产业的低碳转型继续要求发电企业增加各自电源中可再生能源的比例。在用户侧，很多用电企业也希望能有更多的途径获取可再生能源，并且通过可追溯的方式确保自己支付的资金能够真正用于清洁能源项目的开发。

为回应以上问题，中国采用了国际电力市场的惯用做法：国家可再生能源发电登记制度。中国选择了绿色电力证书交易市场机制，并于2017年7月1日正式启动了自愿认购。

中国的绿证作为可再生能源电力的数字证书，是可再生能源发电方式对环境做出积极贡献的有力凭证。它由国家可再生能源信息管理中心（NRIC）签发，各级政府部门、公共机构、私营企业和个人都能够在平台上购买绿证。每一张绿证具有唯一的证书编号，国家可再生能源信息管理中心能够通过编号追踪每一兆瓦时陆上风电和光伏电力从生产、出售到最终消耗的各个阶段。申请材料经国家可再生能源信息管理中心认证后，可再生能源发电商可收到签发成功的绿证并在交易平台上将其出售。

在国家试行绿证自愿认购交易机制下，已核发并成功出售绿证的电力不再享受新能源补贴，减少了政府在补贴上的开支，这一市场目前仍处于试行阶段。虽然发电商能够自主设定绿证的销售价格，但该价格不得超过补贴电价。由于政府设置的光伏电价补贴普遍高于风电电价补贴（图1），因此绿证价格也是同样的状况。绿证认购平台信息显示，自2017年7月中旬到12月期间交易的风电绿证价格为每兆瓦时137.2-330元（约合20-49美元）。而光伏绿证价格为每兆瓦时600.7-640.5元（约合90-96美元），其购买量也因而比风电绿证更少（图2）。中国的绿证与其他可再生能源采购机制不同，但与国际上其他可再生能源证书市场类似，它是一种额外性溢价，任何绿证的购买费用都不包括在用户的用电账单以内。

对发电商而言，由于中国电价补贴的发放常常滞后，绿证的出现为他们提供了补贴之外的替代选择。据业内专家估计，一家集中式光伏发电厂将一兆瓦时电量销售给电网后，平均需要等待18个月才能收到新能源补贴。截至2016年底，全国可再生能源补贴累计缺口总额已超过600亿人民币（90亿美元）。如果这一状况持续下去，资金缺口将可能在2020年达到3000亿人民币（450亿美元）的规模。绿证的出现可以让发电商绕过滞后补贴的问题，在绿证成功出售的同时立即获得支付。为了对比二者之间的差距，我们使用8%的贴现率计算了延迟18个月后补贴的净现值。如果发电商在电力销售1个月之内就能得到支付款，就可将100元人民币折扣到89.09元。也就是说，与等待18个月或更久时间才能得到的政府补贴相比，如果能在售电一个月内得到支付，那么卖方可以以9折的折扣价出售绿证。由此可见，足够规模的绿证将是一种能同时缓解发电商以及政府资金压力的模式。

对于买家来说，绿证使用方便。对于那些用电需求有限、没有自建分布式光伏条件、或缺乏签约大规模项目所需专业能力的企业、机构和个人买家而言，绿证是他们实现自身可再生能源目标更便捷的选择。

根据绿证认购平台公开信息，在绿证自愿认购制度开放后的前5个月里，共核发了近1100万风电绿证和50万光伏绿证。其中，河北、内蒙古和山东是风电绿证核发量最多的省份，而青海、新疆和内蒙古是光伏绿证核发量最多的省份。然而，目前仅有1600个买家，购买了约2.16万个绿证—与核发量相比仍然非常有限 。

今年四月，国家能源局（NEA）公布了2020年各省可再生能源配额（RPS），规定各省有多少电能须来自除水能外的可再生能源的目标。但目前尚未明确配额的考核对象。当监管部门确定了哪些企业作为考核对象并明确绿证可作为履行考核目标的手段后，绿证的需求量很有可能将迅速上升。这种规定可以有多种表现形式：一种可能要求发电企业到2020年采用非水可再生能源发电的比例须达到9%，并可以通过购买绿证的方式来弥补缺口，完成目标；另一种计划可能要求电网或售电公司实现一定比例的可再生能源 。同时，一些市场参与者相信，随着政府部门和一些公共机构设定自己的可再生能源目标和采购需求，他们也将会成为绿证的主要买家。

中国绿证发展的挑战

不过，中国也仍面临一些绿证市场的故有挑战。其中最主要的挑战就是价格和有限的交易规模。在美国的许多地区，绿证的价格仅为每兆瓦时1美元左右。此外，美国的绿证还能够用于获得税收减免，增加了其经济吸引力。在中国，绿证对于买家而言是纯粹的支出（中国绿证市场目前的价格范围在每兆瓦时20-96美元之间），虽然有些企业和个人能够承担，但要想规模化的长期发展，还是需要配合其它相应的激励政策和措施。

此外，绿证不具备“额外性”。许多国际企业对自身可再生能源目标都有额外性要求，即需要保证自己的可再生能源投资能够增加电网中的可再生能源数量。在中国，我们认为“额外性”的定义并不仅限于增加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同时也应包括提高已建可再生能源发电项目的上网电量。因为中国的电力系统采用“三公”调度机制，西北地区越来越多的可再生能源装机很有可能加剧该地区的弃风弃光问题。出于这个原因，任何能帮助减少弃风弃光，消纳原本会被舍弃的新能源电力的投资都可以认为是符合“额外性”要求。然而，中国的绿证并不真正影响调度决策，因此无法直接协助解决弃风弃光问题。但绿证仍为个人和企业提供了一种渠道，利用其自有资金支持新能源行业的整体发展。

绿证购买经验分享

通过购买绿证，我所北京代表处坐落于北京核心商务区一座LEED铂金认证大楼内290平方米的办公室实现了2016-2017年度100%的绿色电力消费 。我们的办公楼使用中央空调系统提供取暖和制冷服务，而我们的办公室使用区域控制技术控制照明和暖通空调系统，从而降低能源用量。

虽然许多大型办公建筑的租户都必须估计他们的用电量，但我们的办公楼为每一户租户都安装了辅助电表，并且能够分开计算暖通空调用电量和其他用电量。自2016年7月至2017年6月，我们代表处办公室共消耗电能6.67兆瓦时，其中1.94兆瓦时用于空调，4.73兆瓦时用于照明、插座以及其他电力消耗。

在中国，绿证的购买流程相对简单。首先，买家需要在绿证交易平台注册账户，并提供相关法律支持材料（针对企业买家，个人买家则不需要提供这些材料）。之后便可以在平台上根据地理位置、风电或光伏发电类型、项目规模和项目开发商进行筛选，选择出自己想要购买的绿电来源和数量。

和许多企业买家类似，我们在选择过程中考虑了是否将电源位置计算在内。一些买家希望支持可再生能源装机较低地区或电网碳排放最高地区的可再生能源开发。也有买家想要支持可再生能源装机量大但弃风弃光现象严重地区的发电商。我们则是从地域上考虑，希望支持本地可再生能源的开发。但是由于市场中没有任何来自北京可再生能源项目的绿证，我们就近选择了河北省的风电项目。河北省拥有大量风电装机且价格相比于内蒙古、山东和辽宁等省份更低。最终我们购买了张北单晶河风电项目签发的绿证。

购买绿证之后，我们邀请了独立的第三方认证机构对我们补偿用电量的行为进行了认证。对于不具备辅助电表的企业或个人，认证机构也能够通过能源审计的方式帮助企业核算其用电消耗以及所需绿证数目。

市场发展机遇

中国绿色电力证书市场的开放使得个人和企业能够通过一种便捷的方式参与到可再生能源采购中，并有助于监管机构追溯可再生能源的生命周期，是可再生能源走向用户和市场化的一个重要进步。我们相信随着强制配额制和其它相应激励政策的出台，绿证将在促进更快速清洁电力转型中发挥更大的作用。除绿证之外，我们在2017年11月份发布的《企业可再生能源采购在中国的市场现状2017年度报告》中，总结了9种现有和潜在的可再生能源采购机制，包括绿证和分布式可再生能源发电，以及集中竞价和双边交易等。在中国的企业对绿证和可再生能源购电协议等的广泛需求释放了一个积极的市场信号：清洁能源采购是符合未来市场发展规律的优秀投资选择 。